【叶黄】陈途（06）
《陈途》
06.霜融
两人同被睡过一晚，叶修酒劲上头内里本身就热乎，黄少天更是个天然发烫的暖炉，为防掉到床下下去，彼此间都靠得紧，这一觉睡得相当热辣，两只猫在床沿边挤了许久都没法钻进去，只得委屈巴巴地趴去无人那一床上。
第二日两人都起得早，心照不宣地打个照面，吃早点时候闭口不言昨晚上的事。黄小先生昨日偷懒休业了一下午，今日大清早开门就有人进来，看来是被叶修拿一纸布告拦在药馆外头的那几位，早早的便等在这里，黄少天不好再怠慢人家，急忙把人迎进来细细询问，再根据各人症状来看病抓药。
药馆大门洞开，黄少天坐在柜内正中与人沟通，叶修理完早点用具才从后堂走出来，穿得还是黄少天给他买的那一身，只不过外头披上了自己来时那条漆黑外袍，走出来也不多言语，先是把木头门外那张布告撕下来，再是去点堂内暖炉的火，最后拿着扫把去把门口的残雪扫了一扫。
黄少天虽与旁人谈天，心思却始终留一丝在叶修身上，余光随着人的动作而转，见叶修如此自动自发地干活，又穿着来时旧袍，心下略有疑惑，直到瞅见那人抱起花猫往板凳上坐下才安心，抽空问人外头的天气。
“是个大太阳天。”叶修道。
“太阳好，刚好能把前几日的衣服都洗了。”黄少天从药包里抬头，略瞄一眼门外，被外头反光的霜雪堆闪得眼睛疼。
“需要我洗吗？”叶修问，没忘记自己在人前那个“药馆杂工”的身份。
“什么？你愿意洗吗？”黄少天问他，“看不出来啊，你还会洗衣服？”
“这不是打工嘛，总要给小老板干干活的。”叶修说，从板凳上起来作势要上楼，“衣服在哪？”
“你真的要洗？”黄少天原以为叶修是在与自己说笑，看人真想上手竟有些害臊，惊讶后忙补上一句，“算了算了，你就洗自己的吧！”
“那好吧！”叶修爽快应下，语气中刻意装出惋惜，现出副不是自己不给黄少天干活，而是那人不让的模样。
楼梯走了半截，叶修从上面喊下来一句：“洗完我出个门。”
“你要去哪里？”黄少天仰头，站在下面望他，有些紧张。
“昨天同你说过的，去拿点东西就回来。”叶修道。
“哦……什么时候回来？”黄少天昨天的确听人讲过，知道去哪里拿不能问，只能多问句别的。
“这说不准。”叶修回答，径自走进房间里。
黄少天把头低下去，对面前姑娘颇歉意地笑了一笑。
“黄小先生和叶先生关系真好啊。”蒋姑娘正是昨日过来，撞见黄少天睡觉的那位，今日太阳好，她也起了个早，便顺道过来看看药馆。
叶先生来这里打工也不过三十多天，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蒋姑娘眼看着叶修与黄少天关系越发亲密，心下产疑，她早先觉得两人是故友，关系近些也不奇怪，近日来却觉得这两人关系好得过了头。
即使是镇子东边从小一同长大的结拜兄弟，到现在这个年纪也多少关系生疏些，哪里有像黄小先生与叶先生一样整日拌嘴，昨日叶修护着黄少天补觉不说，今日居然还聊起洗衣服这等私家话题，不像是什么旧时好友，反而有几分伴侣意味。
若是来单纯药馆打工就能与黄小先生如此亲近，那恐怕全镇一半的姑娘都要悔青肠子，只恨自己没早些知道这个消息。
蒋姑娘却是个聪明人，她曾从旁敲侧击地打听过黄少天的来头，知道那人故家在南边，而叶先生的口音行为皆不像是南方人，这旧友一说着实存疑，彼此相处中更有猫腻，蒋姑娘隔三岔五来药馆，总觉得两人藏着什么秘密，平日对话与打哑谜似的。
如此看来叶修身上疑团颇多，再结合出现的时机与早先时候来镇子的两位陌生人一想……蒋姑娘大胆猜测，总觉得叶修便是那两位要找的人。
只是她真心喜欢黄小先生，看叶先生与人相处得也好，黄少天既瞒着众人，蒋姑娘便也只把怀疑往心里藏下去不多透露，擦着边询问，只盼是自己疑心病重，无端猜测叶先生。
“我和老叶关系哪里好了！”黄少天不知姑娘家的细巧心思，答话还是以往那副顺口腔调，时时刻刻补全叶修的身份，“他这家伙总是这样，坏心眼会欺负人，我烦他还来不及！等什么时候他家里景气些我就找机会赶他回去！”
“不赶也好，多个照应。”蒋姑娘回答，接过黄少天拿过来的药包，略弯腰对人致谢，“家父这几日病情好些了，还要多谢黄小先生。”
“哎，不用客气！我本来就是大夫，有什么小风寒再来找我就是。”黄少天也站起来，笑道。
“……今日镇上又来了对生人。”小黄先生就是人好，同谁说话都暖洋洋的，蒋姑娘一看他笑，就忍不住要多提醒人两句，哪怕自己想得太多了也要说，怕黄少天当真如她所想的一般藏着叶修，被搅进什么浑水里。
“什么人？”黄少天登时警觉起来。
“是一男一女，说是偶然路过来歇脚的，就住在镇中和乐楼里。”蒋姑娘道，“我只知道这点……”
“和乐楼好，吃住都不错，我们镇子虽小了点，但闲逛倒也能逛一会儿，今日又是个好太阳，他们若是来玩，就是来对地方啦。”黄少天刻意掩过话题，表面上光与蒋姑娘粗劣一谈。
他心里却记得这事，寻了个空暇时候说与叶修，没想那人听了却神情轻松，说这一男一女是自己人，不用急。
“自己人？你怎么知道是自己人？”黄少天经过叶修几日教导，对他那些个事情虽有了解，但终究懂得不够深刻，此时一叠声追问他。
叶修见人好奇，此事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便开口同黄少天娓娓道来。
他从北上一路流落过来，早前身边是几人照应的，只不过后来受人追踪才三两散开，虽往不同的路走，但几人目标一致，算着日程大抵能知道彼此走到了哪处。黄少天这一个镇子本不是叶修该逗留之处，只可惜他受敌多，行至中途险些暴露，只能临时更改方向，加快脚步一人独行，愣是把道路偏去另两人的行程上，还比那两位早到了一整月。
“你是猜到了他们今日会来，所以才留在镇子上等？”黄少天到底聪明，这两三句一说他便理解过来，原来叶修是算好了别人的路程，所以才敢断言这回到镇子上的是“自己人”。
“也不全是。”叶修回答。
“还因为什么？”黄少天问。
这句问话叶修却不答了，单单挑着眉头瞅黄少天一眼，表情意味深长。
“那你这回是去见他们？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吗？”黄少天被他看一眼，挪开视线舔舔下唇。
“他们估计也算到了我在这里。”叶修点头。
来人一男一女，还大张旗鼓地住在镇子中心，这种张扬作风怕是只有方锐与苏沐橙干得出来。
方锐是个老江湖，苏沐橙与叶修又结识许久，若是这两人，不难猜到叶修受伏击后会更改道路，此时刻意住在和乐楼里，就像打着灯笼放出消息喊他来一样。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方锐与苏沐橙住在和乐楼是故意，行为上倒是不敢太招摇过市，免得受不必要的人瞩目。只不过为了吸引叶修，苏沐橙拖着方锐在镇间小路上来回徘徊，一副叶修不过来，她就跑出去找的模样。
叶修那边与黄少天又说了几句，看日头正中天色晴朗，便准备着要出门。
黄少天坐在药馆子里望他走出去，眼神隐隐担忧，按叶修这个情况，留在这里还不如就跟着方锐苏沐橙两人走了，路上还好多个照应，与他一同在这里有什么好处？
“要不你把楼上的东西也拿上？”黄少天想完，干脆就做好了叶修要走的准备，还贴心提醒人一句。
“……”今早上黄少天还在怕叶修教他到一半就跑路呢，现在一摸清楚状况就准备催人走了，这性情相当冷酷，转变飞快，饶是叶修也被他噎了一噎，只能把话题转开，当做自己是出去买东西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顺便给你带回来。”
“啊？我没什么想要的，你要不就买点菜回来吧。”黄少天说，“随便买，爱吃啥买啥。”
“行。”叶修点点头，这也算是个他出门的借口，省得被有心人查出什么。
他这去买菜也非常实诚，径自就往菜市走过去，半路碰上瞎逛的方锐苏沐橙两人，眼神略一交汇，头也不回的相互擦肩而过。
之后叶修买菜，苏沐橙与方锐两人闲逛数圈，在某一无人巷子里终于又碰上头。
“见个面而已，吃力不吃力？”方锐被拖着逛了大半天，姑娘家家的逛街力气可不是盖的，出现在叶修面前的时候早已气喘吁吁疲惫神色毕现。
“掩人耳目嘛！”苏沐橙说道，眼神对准叶修上下打量一番，“看来你过得不错？在哪里歇脚啊？”
“镇子西边有个小大夫。”叶修说。
“哦，不错。”方锐点头。
“那小大夫姓黄。”叶修继续说。
“嗯？”方锐对人这着重强调的态度提起注意。
“叫黄少天，你听过没有？”叶修问。
“黄少天？是魏琛嘴里的那个黄少天吗？”方锐回答。
“估计是。”叶修点头。
“魏琛当时收小徒弟居然在这？我还以为他回去空口胡编的，没想到当真有个徒弟，稀罕了，你带我们去见见？”方锐也多少听魏琛说过这事，此时颇有兴趣地问叶修，准备去看一眼。
“这不行，你们目标太大，过去招人注意。”叶修一口回绝。
“那这小徒弟看着怎么样？”方锐被拒，只得言语询问。
“是挺有趣的。”叶修想及黄少天，面上表情都柔和些。
“你别是对他有意思，想带着他走吧？”苏沐橙同叶修结识久，从那人的言语态度上看出些端倪，此时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去做什么的。”
学武堂众人从年前开始策划，分批走赶往某处，一路上受颇多反对势力的攻击埋伏。如今国业早已不稳，洋人入侵内贼颇多，想要改变现状唯有推翻政权再立新党，叶修与其他人正是打着这样的心思……可惜时机不足势单力薄，他们与某处汇合只是漫漫计划中的第一步，往后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困苦。
“这我知道，文件名单都在你手上吗？”叶修应下这句，再多却不说了，问苏沐橙要那份资料。
“在。”苏沐橙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两个个棕皮信封来。
“放这里吧！”叶修把买菜的那袋子敞开递过去，那两份信封便被放到娃娃菜小南瓜边上。
“走了。”拿完文件之后的叶修对两人挥挥手，拎着那一袋子菜继续往药馆方向去。
方锐望着他的背影啧啧称奇，叶修居然也有亲自出门买菜的一天……要不是他们需要隐藏行踪，方锐都想把这件事记录下来昭告全讲武堂。
叶修出门时间不长，与苏沐橙两人沟通也不过几句，悄无声息地再转到大路上回去，手上还多给黄少天带了根糖葫芦。
小大夫在药馆子里，本还以为叶修要去多久，没想三幅药都没抓完，那人就已经晃晃悠悠地回来，面色神态如常，拎着那袋东西说去后头洗一洗，糖葫芦就搁到了药柜子里面。
黄少天忙得腾不开手，嘴上鄙夷了两句，说自己这么大人了，哪里还要吃糖葫芦，眼神却偷偷瞅着那一串，生怕被两只猫捣乱偷叼了去，小花猫鬼鬼祟祟地一靠近就被黄少天唬开，一人一猫目光炯炯地相互注视，两者皆不退让。
TBC.
感谢喜欢~
明天假戏真做就下架了，预售链接在这里：https://item.taobao.com/item.htm?spm=0.0.0.0.IzVnVG&id=54854530658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