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The life
【全文致敬芥川龙之介】
深秋的一个凌晨，或者说是深夜，这个时间点太难直接的来判断。太阳还没出来，天空却是一阵苍茫的白。车厢里的灯暗下去，为了即将到来的太阳光。是普通人最熟睡的时间点。我坐在靠窗户那边的椅子上，幸运的是这间可以坐下16个人的车厢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要是想，即使是在地上打地铺睡觉也没人来阻拦我。只是我不想，我甚至连把手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出来都做不到。
今天的太阳一直都没有出来，雾霭压满了天空，我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视线又转回放在桌子上的那叠报纸，黑油印刷的版头我已经来回看了好多遍，英国王妃诞生下新的小公主，又一个可怜的生命来这个世界上，去过她这一辈子漫长庸碌的人生。我脑子里说不出来的疲惫压抑，天空被压的太低，没有太阳，太阳还是没有出来。
盯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盯久了不免有些头晕，我还想着闭上眼睛，车厢的门就被人咯哒一声拉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两个男人。黑发的那个穿着黑大衣，没精打采的跟在后面，拉开门的那个似乎是染了发，发根的地方还留着点新长出来的黑色。他们对着票子上的位置来到我面前，径直坐下了。
真糟糕，我在脑子里想，我什么都不想和这两个人说，希望他们不要开口。
明显我的希望落空了，黄发的男人一坐下就开始小声的和黑发的那个说话，他的话题真丰富，引的我都忍不住转过头把眼神放在了他脸上。他长着一张比较年轻的脸——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他具体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凤眼啊杏仁眼啊，这样的形容词，我只记得他的眼睛里星星点点的，闪着光，藏了把猎人的篝火，或者里面藏着个海上的灯塔。看着他的眼睛，我都快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是听他说话。
“咳。”他边上的黑发男子突然咳嗽了一声，干燥的那种咳嗽，我回过神来看过去，男子冲我挑了挑眉毛，我恍然发觉自己盯的太过于认真，“介意我抽烟吗？”
黑发男子的嗓子一听就是个老烟民，反正车厢里也没有禁烟的提示，我这场旅途太长了，长的我四肢麻木，我鼻尖除了车厢里面那点消毒水的气味，什么都没有。我冲他点了点头表示允许，黑发的男子手指细长，弯曲时候骨节带出经络，他动作干净利落的敲了敲烟盒，从里面挑出一根。
我的路途过于苍白无聊，以至于开始猜测他是做什么的，他手指上带着薄茧，或许是个小说家，也可能并没有我想的这么细致...他身边的人或许是他的朋友，同事，或者是他的亲戚...
他点燃烟头的时候，边上黄发的男子皱了皱眉头，在我看来，两人中黄发的那个似乎年轻一些，与黑发的男人相比，我更想用少年来称呼他，他皱眉的动作显得孩子气，又莫名的可爱，我从他脸上挪不开眼睛，只觉得他在车厢里动作，整片凝固的空气都动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抽...这窗户能打开吗，我开窗通个风可以吗？”少年伸手过来，我才看见他的手同另一个人一样，长得漂亮，那双手扒住了车窗边框。这辆车年纪或许比谁都大，从没人想过在上面开窗，我没料到少年的动作，惊讶间正想阻止，那铁质的窗框发出嘶哑的呲啦声。
打开了。
外面的风忽然吹进来，昏暗的，泥土，青草和水的气息，黑发的男人眯了眯眼睛，伸手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甩给了少年。
“啧啧啧，这是我那会儿给你买的那条吧？围了多久了还带着？”少年嫌弃了他一句，转头看向了我，“不好意思啊...这里面憋的厉害，你要是冷，围巾可以给你？”
我摇了摇头，起先的寒冷在逐渐减退，我的四肢开始回温，风带来的气息一股脑的全灌进我胸腔里。
“老叶你想什么呢，我现在又不会感冒。”少年在男人的催促下把围巾系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男人姓叶，我开始在脑子里回忆有没有笔名中带着叶字的小说家，在我回忆的期间，少年的话题又换了几个，直到列车驶进一条漫长的隧道，外面的亮光被车顶冰冷的白炽光代替，我放在桌子上面那版报纸上的油墨印刷字猛然变的清晰。在英国王妃与她的女儿版头下面还有另外一版娱乐新闻，讲的似乎是电竞。
我没仔细看，到我这个年纪的人，对着年轻人电竞的东西已然失去兴趣。
抬头的时候少年似乎说累了，那双好看的手被他抬起来揉了揉眼睛，老叶（我目前只能如此称呼他）嘴上的烟头还亮着，已经燃烧到末尾，当少年向他靠过去的时候，他动作自然的掐掉了烟，伸手揽住了少年的肩膀。
我猜错了，他们是爱人。
朋友亲人会有各种的家庭，父母儿女会离你远去，唯一始终与你同在的只有爱人。刚才的动作算不上亲密，可足够让我知道他们的关系。
少年往男人肩上靠着蹭了蹭，困顿的模样像只找主人讨食的奶猫，他眼里闪着的光被掩去了，现在这样子所有柔软的词汇都可以加给他。
“请问。”我开口的声音有些突兀沙哑，少年歪了歪脑袋转过来，“你们是小说家吗？”
我很少窥探他人的生活，生活不过都是一个样子，索然无味的恩爱情仇，生老病死。而面前的这两个人，使我不可思议的，强烈的想知道他们的生活。
“什么？我们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少年眯着眼睛笑起来，他脸上的表情更加生动了，笑着冲我露出颗尖利的小虎牙，“你别被叶修这一脸死气沉沉给骗了啊，我们是打游戏的。”
打游戏，电竞，难怪手指长得漂亮，我以为话题会终止在这里，起码我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叫做叶修。没想到少年被我打开了话头，竟然一扫之前的困倦，坐直了面向我。
“我和老叶打游戏都很厉害哦，虽然他比我多拿了这么几个冠军——”
“只是几个？”叶修勾着嘴角露出他上车之后的第一个笑，“你数数多出几个。”
“..滚滚滚，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懂不懂！冠军是大家的！胜利女神属于众人！”少年被噎了一下，紧接着又快速的反击回去。
“哥的冠军戒指不是大家的，是你的。”叶修意味深长的说。
“...你还好意思说。”少年转过脸，愤愤不平的对着我抱怨，“你知道这人多无耻，求婚现场就给我四个冠军戒指，好意思？谁求婚不给钻戒的，你拿冠军戒指不是糊弄我？”
我一辈子都没结过婚，只是看少年这副委屈的样子也替他觉得不平。
“我怎么记着是你把我的钻戒给丢进垃圾桶，我才不得不拿的冠军戒指？”叶修在我对面挑了挑眉毛。
“...你这是怪我？谁知道你一个大男人会干出把钻戒藏甜筒里面这种事？吃不完当然就丢了啊？”这两人仿若无人的在我面前斗起嘴。
我想着被叫成叶修的男子，或许是精心安排了一个秘密的求婚仪式，却在要紧的时候发现少年把求婚的戒指丢进了垃圾桶，从四周围涌出来的亲友的求婚欢呼声中迫不得已的掏出了手上的冠军戒指。
也或许只是他们两个，男人扶着额头一脸苦恼的与少年在街道上逐个翻找那枚戒指，却始终未果。
不论是什么情形，都让我觉得温暖好笑。
“那你结婚之后不是也没戒烟，每天早起你说第一件事情是干嘛！”少年还在说，他已经从结婚的当天一直追忆到了三年之痒。
“第一件事？早安吻？”男子饶有兴致的调戏着人。
看来他们结婚很久，感情深厚，只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使我觉得有趣，男子的撩拨简单易懂，像是过于明显的陷阱，而少年每次都一踩一个准，乐此不疲的反复着。
我在他们的交谈里几乎猜完了他们的一生，从初识到最终的离去，从少年一直步入老年。
在一个我以前看过的无聊节目里，主持人总被逼着用不同的词汇形容食物口感，他说来说去，总说‘绵密’。我其实不懂绵密的意思，也许是细腻，也许是口味多重，也许是能感受到文火武火【1】。
在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两个人，把他们的相识，相遇，争吵，和好，难过时候的沉默与愉悦时候的拥抱，全部压缩展现在我面前，我才突然想到这个词，绵密——柔软，紧密，细致，想咽下去，却咽不干净的感情。
后来少年真的安静下来，双臂交叠埋头沉沉睡去。
我问了男人最后一句话，这辆车上，都是和我一样的走到生命尽头，样貌年迈的已死老人，而唯独他们两个是曾经年轻的模样。
他的手下意识地去碰了碰少年放在脸边上的手指。
“大概因为我认识他之后，就和他一直在一起。”
你认识一个人之后，愿一辈子都是初遇的模样，叶修退役后，在一座城市里买下了房子，与黄少天同住过他一生余下的所有时间，他们养过一只幼犬，而动物无法陪伴，最终只有他们两人，在那张睡过很久的床上相拥终老。
这是多索然无味，却又招人妒忌的一生。
车到站了。
END。
【1】大概是Harry的一句话..那个无聊的节目是《康熙来了》
感谢喜欢。
这是我两个月前尝试的一次第三人称阐述叶黄一生的一篇文orz原本是失败告终，有宝宝想看我就写完了，列车是通向死亡的灵魂列车【噗。
致敬的是芥川龙之介的《橘子》他是一位我尊敬的短篇小说家，这里故事的构造不同，只是借用了橘子的场景与描写风格，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看一下原文。模仿的非常拙劣，见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