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陈途（14.完）
《陈途》
14-初夏
叶修与黄少天在花院里那一出闹得挺大，人姑娘被黄少天吼出去，哭哭啼啼地找老板娘倒苦水，院子里各位姑娘又围过来纷纷安慰一番，不用多久事情起末就传遍整个花院。
两人走后那间房自然要被清理，有眼人都能看见床上被子湿了大片，再连和黄少天冲出来时候面红耳赤的表情一想，不难猜到在床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姑娘们难得碰上这么件离奇事情，拿在口头当件趣事讲，日聊夜聊，不用多久就能按着自己的想象补全所有经过，把黄少天瞎扯理由中的内里曲折都想透彻。
此后有人来问，便由那群姑娘们迎上去讲，说什么是有位洋人先生几日前过来，喊了个姑娘同他去里屋云雨，没想两人衣衫半褪之时先生的小情人冲进来搅场子。花院姑娘这才知道原来洋人先生是有家室的，只可惜因为当今世道喜爱男色这话不好往外说，小情人始终没名分，赌气便跑了，先生这回来花院就是为引他出来。
这是姑娘间流传最广的一个故事，就直接当成事实讲，听的人不解，继续往下问两人在里屋做了什么。
几位姑娘都拿手帕羞答答地掩住嘴，小声笑两声，再同那人道：“屋里头就一张床，还能做什么呀……我们阿姨去看的时候，说是两人赤身裸体，一个叠一个地在床上滚着弄呢，等了好久小情人才跑出来，也不同先生闹了，红着一张脸往外跑。”
“对对对，先生后来才跟出来，追着小情人去了，怕是还没讲好，回去又要哄的。”
“那两位是真滚还是假滚？”来问话的人心思缜密，知道这种假演戏的手段，即使听人姑娘这么说了也要多打听两句，“老板娘亲眼看见了的？”
“那当然是亲眼看见！”姑娘点头，“我们阿姨怕这两个是砸场子不肯付酒钱，站在窗户外头看了好久，两人在里头又亲又弄，出来之后湿被子还留在里面——我们都是见过的人，总不会在这点上面看走眼。”
“那两位叫什么名？长什么样？”来人又问。
“先生是同自己好友来的，一个姓冯一个姓杨，小情人就不知道了……”姑娘轻摇两下扇子，回忆道，“不过都长得可俊，穿西装打领带，又洋气，只可惜爱男色……”
这描述与叶修黄少天的形象丝毫不符，像极了是个富阔先生带着小情人南游，来探口风那人只得打消心里的困惑，从花院出去再往别处打听。
探口风的此番找不到叶修踪迹，便在南镇多耽误十余日。
叶修一行人趁着这段空隙早已搭乘火车，离开南镇老远。黄少天原还挣扎辩驳，被占了一番便宜后不愿与叶修同床，后来再睡两回，见那人没什么要动手的迹象才安心。他们虽然在南镇争取了些时间，但方锐生怕往一条路上走要被发现，火车不过坐了几站，便又藏于各大村镇中。
黄少天是他们一行人中的新面孔，还没给人记过特征，跟了叶修后住房露脸的事情都由他来，只可惜这小大夫当真信了叶修节省路费的鬼话，几次订房都只要三间，与人同床共枕合被而眠，睡久了毫无戒备，叶修不伸手去揽他，他也自动贴到人边上去。
两只带着出来的猫也久别重逢，回回窝在他们床尾，睡得四仰八叉打呼噜。
早先叶修刚带小花猫上路，与方锐会和时候还被嘲过两句，说是赶路办事还带猫，也不嫌麻烦。好在小家伙听话，路上没惹出什么乱子，某次还意外帮了叶修一回。
带着猫，也算是个伪装，不像是要南下与大部队汇合办什么大事的人，而后方锐渐渐接受这小家伙，苏沐橙更是本就喜欢，偶尔还上手逗弄几下。
那时候他们两以为叶修是单纯喜欢，都没想到这小花猫有什么特殊意思，直到见黄少天捎过来一只小黑猫……方锐大呼瞎眼，质问叶修两人到底还有什么是成套的，说带着一只就罢，带着两只，若是在赶路半途怀了一窝小猫崽该怎么办？
“不会的。”叶修对方锐意味深长地笑笑。
“怎么不会？”方锐问。
“因为这两只都是公猫。”叶修说。
“……”方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问这一句自讨苦吃，恨不得自己连耳朵也聋了。
“喂！本来两只就是公的，他们从小长到大当然感情好，又不是那种关系，哪里会怀小猫崽！”黄少天听见讨论，为自己的两只小家伙争辩道，扭过头仔细去看。只见黑色那一只把花色那只压在爪子下面，咬住耳朵舔毛，下面那小家伙哀哀嚎叫着，渐渐没声了。
“……它们是那种关系吗？”黄少天有些怀疑自己，向叶修求助。
“你和老叶什么关系它们就是什么关系。”方锐抢先说，他与黄少天都是活泼性子，几天下俩人混熟，关系好得和铁哥们似的。
“不会吧！方锐你别拿你自己的污秽心理去揣测我的猫！我这就是两只普通好兄弟，感情可单纯了……”黄少天瞅见小家伙们舔毛那阵势，说到末尾有些心虚，伸手去被压着的小花猫捉起来揣在手上，不再让那只黑猫压着。
小花猫跑出家门两年，显然已经与叶修更亲近，被抱还有些不太乐意。黄少天掂量两下，总觉得手上小家伙胖了些，他不知小家伙是吉祥物地位，日日夜夜有方锐苏沐橙给加餐，心里认定是叶修惯着它，由着小家伙偷吃东西，那小黑猫跟着黄少天去学武堂，倒是顿顿适量，没吃着什么特别好的东西。
叶修与方锐苏沐橙赶路，本来气氛就轻松，再加上个话多的黄少天，几人不像是去会面办事，倒像是出来野餐游玩的，黄少天什么事情都能聊上半日，就算没人应也会自说自话，行至某处还提起给两只小家伙取名的话题。
“不如就叫你和老叶，多贴切，多符合。”方锐这一路走得艰辛，报复心极强，逮着空子要损损黄少天。
“你可别傻了吧，叫我和老叶，生怕咱们目标还不够明显吗，到时候跑丢一只，我们找的时候在路上‘叶修叶修’的叫，我保证喊不到几声就被逮住了。”黄少天在损人这方面绝不是吃素的，方锐与他对上，他哪里服输。
“没事，咱不丢猫，你也整天叫着‘老叶老叶’的。”方锐道。
“……”这句是事实了，黄少天喊叶修次数的确多，此时竟无言以对，想不出话来反驳。
“方锐啊，你当时刚进学武堂时候也没少叫老林吧？”方锐暂且获胜，可他得意忘形忽略了一点，这场嘴斗里他要面对的可不止黄少天一个，叼着烟没怎么开口的叶修突然补上一句，瞬间把人打回原形。
叶修叶先生那可是学武堂元老级别人物，手上掌握着大伙众多幼稚往事，方锐斗不过，一世英名只得败在这对联合对外的小情人手下。
一行人有笑有闹，途中为躲避旁人拆散几次，而后又遇到其他同伴并肩而行，身边来去的人许多，黄少天与叶修却始终没再分开——他们一条风雨路走到末尾，不论如何艰难险阻都未真正离开彼此。
万颗水滴汇聚方成江洋，繁星遍布始有银河，战事开始，号角吹响那日震动山河。
而后雨打芭蕉，雷惊飞鸟，天地格局日薪月异。
旧镇受牵连影响，富裕几家纷纷搬走，镇子里去多留少，李大爷丢下菜田，被自己的一双儿女带着往南走，蒋姑娘要照顾病父不好动身。
原本因菜名想的好而生意红火的茶楼如今一整日也接不到什么人，老板娘算着账本，合计不出伙计的工钱，想把茶楼卖掉，给大伙发点路费，打发众人趁着世道还有些出路赶紧散了。
但这帮伙计在茶楼里干了多少年，被简单打法哪里会走。他们知道老板娘面上看着凶，实则还是个平弱女子，早年失了丈夫，几年来全部身家都扑在茶楼上，这楼同她的性命一般重要，楼里的伙计当年都是没依没靠的人，被老板娘收起来，赏他们一口饭吃，无所依靠才更重情义，伙计们如今饭碗保不准，怎会各自逃命？
伙计个个都道不走，哪怕是一位客人都没有，也要留下来继续守着这栋楼，老板娘气急败坏地骂他们胆子小，没出息，转过身却偷偷抹了眼泪。
镇北当铺渐渐倒了，田里也没人去收拾，蒋姑娘便寻了一处地种些小菜，再靠自己绣花卖布的手艺，饥一顿饱一顿地过日子。世情虽寒，但人心向暖，众人相互照应总算熬过冷冬。
厚冰初融，桃花不解世间烦苦，迎风照开，蒋姑娘渐渐与茶楼里一伙计看对眼。伙计正是曾经常年吆喝客官的店小二，人小伙子早几年就对蒋姑娘暗加注意，没少给她的茶水饭菜里添油水，但他知道蒋姑娘一心喜欢黄小先生，不敢坦露心迹，直至经历这回波折动荡，才终于两心相应修成正果，老板娘素来爱喜庆，在茶楼里为两人小办一场酒，说是难得有喜事，正好冲冲这日子晦气。
说来也怪，那酒办完后，春日才是真的来了，旧镇进新人，日子慢慢也过得好些。
黄少天与叶修随大流四处奔波数年，偶然又踏回此镇，故地重游感慨万千。
镇子里该拆的都拆了，新搬进来的有几个富商，不爱那些个高墙黑瓦，偏爱洋人那些雕花建筑，喊人过来把房屋拆了，建成其他样子，黄少天初上街，都认不出这是个什么地方。
但茶楼还在，招牌上的红绸还在，店小二还是曾经那样，站在门口笑脸招呼人，只不过身边多了个三四岁的娃娃，穿着大红绸子，扎着两个小辫，扯店小二的裤脚喊爹爹。
黄少天与叶修悄悄进去，走到茶馆的角落里，他伸手去摸那张旧木桌子，还记得自己曾经在这桌子下面踢过叶修一脚。
店小二走过来迎客人，端着茶水问要吃喝点什么，黄少天还未开口，小二见着两人的脸便是一愣。
“黄小先生来了。”店小二笑了，把茶水给两人倒上，“今儿要吃点什么呀？”
他这句话，说得与黄少天从未走一般，几年风雨不过弹指间，黄小先生还是镇子里的先生，人好看病技术好，受镇民们喜欢，过来楼里吃饭，茶水自然是送的。
外头房屋瓦片都不一样了，这楼却还是最初的楼，菜名都还是黄少天想的那一出，叶修与他照旧点了那几样，好好吃过一顿，饭后店小二给两人端上壶酒来，说是老板娘送的。
墨色酒坛子贴红纸，酒水里头泛桃香，这壶酒两人都认得，原是取名叫“姻缘”的，如今纸上拿毛笔细细写了行字，叫“一心未改”，似在照应世间坎坷茶楼初衷，也像在暗指万般感情，一心所望终有所得。
别处的楼都拆了大半，唯有黄少天的药馆子还留在那里，听店小二说，那是李老爷在走之前花了大价钱买的，连药馆带地皮一同买来，说是谁也不能动这块地方。
药馆的钥匙黄少天还留着，叶修在他身后抱着猫，那两小家伙对着地方也有印象，从人怀里扑跳下去窜进门内。
药馆里没人打理，污垢遍布，触手间全是灰，黄少天在里面走了一遭，翻过账本碰过摇椅，后庭的萝卜早被老鼠啃出洞来，烂成一片，楼上床板也塌了。黄少天踩着噶吱噶吱的楼梯走上去，推开那扇结满蜘蛛网的窗户望叶修。
那人也抬头在望他，看着位置还后退了几步，站到离药馆远些的某一处。
是黄少天当年第一眼望见叶修的地方。那晚上叶修带着枪伤，军衣外头穿着厚重袄袍，神智模糊，一路寻着小大夫点上的那细微火光找过来，两人初次相识，此后便是衷心不变。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药馆里东西居然都还在，李老爷有心，只可惜了里面的家具物什，没人住落着积灰……”
“你要是喜欢，我陪你住回来就好。”
“……算了算了，我们路都没走完，还要赶在下月初到太原的，这楼还是先留着吧！”
“就走了？不再多看看？”
“有甚好看的，都是陈年往事，不如赶紧上路——快把小家伙牵好！”
叶修闻言伸手，拉住黄少天：“牵好了，走吧。”
END.
感谢喜欢~
陈途本来就是陈年旧途的意思>< 是放在那种大时代背景下两人的普通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