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陈途（08）
《陈途》
08-惊蛰
他们既已演了那一出春宫，又躺在同张床上，为免被对面监视的人看见，自然不可能再挪窝。
这活春宫是假，睡一张床是真，到时真被盘查起来总也比较有说服力，叶修拍人肩膀说睡觉，黄少天便停下动作，听着屋外的磅礴雨声把自己的外袍外裤都脱了，连着叶修的衣物一同丢出床外。
两人也不是没有同床睡过，上回那床还是临时搭得，黄少天途中睡着总觉得自己要往外滚，翻到床沿下边去，这次的倒是四角健全，除去挤了些这点没有其他问题。只不过两人都滴酒未沾，睡前又是看信又是反偷窥，精神上难免紧张，叶修在黄少天身边一躺下没了动静，黄少天却左右翻转愣是睡不着。
他独自失眠听雨声，到底是没叶修沉得住气，中途思绪翻飞，又想知道对面是谁又想问信上画着什么，苦有一肚子话不好说，翻去外面瞅两只互抱在一起的猫，那两小家伙倒是相互取暖睡得安稳，黄少天看了两眼不得趣，再翻回叶修那面。
为了借光倒影，刻意把春宫演精细，黄少天屋子里的油灯也没灭，此时正烧到末尾，余下点昏昏暗暗的光，往叶修闭着眼睛的脸上一照，灯火跳跃晃动越发显得叶修眉目清晰，黄少天皱着脸看人，视线炽热，把闭着眼睛的那人都盯得摆不好架势。
“你是不是没睡？”黄少天压着嗓子，小声问道，“你看见你的眼珠子动了，睡着的人不是这样的！”
“……”叶修服了这个小大夫，无奈地把眼睛睁开，“怎么？欲求不满再来蹬一轮？”
“谁要和你再来一轮——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黄少天被叶修调戏惯了，总算练出些意志，此时能保持冷静不被人的话头引走，自顾自问，“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两人吗？还是咱们镇子上来了新的什么人？”
“不清楚，要看往后他们过不过来。”叶修回答。
“他们若是过来了，你准备怎么办？”黄少天又问，“今日他们发现你看信，还会简单放过你吗？”
“他们没有准确信息，也怕暴露身份，不会拿我怎么样。”叶修道，“莫要为我担心了，睡吧。”
“谁为你担心！”黄少天辩驳一句。
叶修再去拍一拍他的上臂，手却留着那里没收回去，还得寸进尺地往前把人往自己身侧拉近些。
靠过去后他的心跳响过雨声，黄少天便伴着扑通声入睡。
正如叶修所料，那夜对面亮着烛火确实有门道，黄少天配方送药后以探望为借口去李爷家里走了一遭，打听到他家里昨日刚借住进来两人，就是原先来找叶秋的两位，还真挺坚持不懈的，住进来的借口也敷衍，给的租金却相当充沛。李爷心善，家里一直冷清，来两个人热热闹闹的又有钱拿，这等好事他便没拒绝。
黄少天拿着看眼睛的药去问他，交流间帮李爷细细熬好，盛在瓷碗里端出去。
“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我也没有问……”李爷躺在自家的躺椅上，先前对住进来的两人还没什么看法，此时黄少天过来一打听，他也就多留出个心眼，生怕自己引贼人入室。
“没事的李爷，我就是昨晚上看见你二楼有光，想不通才过来问一问，这两位没什么来头！您尽管放心拿他们的钱！”黄少天吹了两口瓷碗里的中药，“我把药给你拿过来了，小心着烫——白糖也放了，不苦。”
“哎……好孩子。”李爷直起上半身，眯着眼睛在黄少天身上看两个来回，面上慈祥笑意不减。
这小黄先生来镇子上不过几年，靠着一副好心肠混得众人欢喜，李爷的屋子与药馆近，有什么小病小痛向来是黄少天上门，他家里没人照顾，看病熬药黄少天一同包办，药苦放糖这点小细节都记得。
他们一个儿女在外一个少年离家，逢年过节便凑在一起过，也算是拼个团圆。
这几年下来李爷对小黄先生多加照顾，着实像亲儿子一样，每次黄少天过来他都要多嘴几句，让人记得来他家吃几顿饭，往后夏天李爷院子里的萝卜长出来了，再送他几颗。
黄少天均点头一一应下，思及药馆子里堆的那些萝卜颇有些苦恼，又想到今年的雪在前几日已经化完了，寒冬一过叶修怕是要走……
他与李爷聊过几句，瓷碗端回去也洗了，抱着复杂心思往屋外走，跨出门槛便看见叶修站在药馆外面，眼神也是望着他这个方向，一副在等他回去的模样。
“你站外面等我？”黄少天快步走过两屋相隔的那条石板路。
“我站在外面晒晒太阳。”叶修望着黄少天笑道。
“瞎说什么，这天哪里有太阳。”黄少天抬头看眼，昨夜才下一晚上雨，今日石板路上都是积洼，阴云密布的天气，不再下一场雨都是好的。
“方才还有的，你过来就没了。”叶修再说，这句就不像是瞎讲了，倒像是在同人暗示什么。
黄少天也是聪明，听得出叶修话里有话，他不想再中这人的套路，此时装作副不懂的样子皱眉，赶叶修让人进药馆。
叶修也知道他是听懂了，笑笑后不再多说。
李爷那边的两位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早出晚归，黄少天几次过去都没撞到人，每天晚上倒是灯火通亮。
他们头次做戏在先，叶修再往旁睡去总显欲盖弥彰，对面点灯监视，他们便只能把两张床拼在一起，夜夜同睡。
好在活春宫就只有一出，之后两人在床上多是谈天说地，黄少天还埋在被子里学了一通拆枪，把叶修手上那把卸得七七八八，零件全散在床单上。
叶修的教导方式独特，全靠人自由发展摸索，要是遇上个榆木脑袋恐怕几月也学不明白枪支构造道理，得亏黄少天机灵，又有些魏琛当年给他打下的基础，在床上来回拆装四五次便清楚如何操作。
最后一次叶修刻意压着颗零件不给他，黄少天在被子里翻腾许久才从人后背摸出来。
“你烦不烦！”黄少天先是气恼地小骂一句，把零件按上后又献宝一样把东西举到叶修眼睛前面，“我拼好了！是不是一模一样，你藏着的那个都没落下，厉害吧？！”
“不错不错。”叶修夸道，“继续努力！”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师？”黄少天很喜欢似的把那把枪抓在手里摸个不停，当是什么新鲜玩具一般。
“才学会装一把就想出师？黄小先生很有想法嘛！”叶修眉头一挑，“你这是太崇拜我，把我当目标了？”
“一共有几种枪？”黄少天此时满心欢喜，只顾着要继续学，急切问道。
“我身上就这一种，这种轻便好拿，算上其余不同尺寸，大小，样式的一共还有十余种。”叶修道，“学武堂那里多，洋人那里更多，你要想学遍了可得花一番功夫。”
“不同的枪用起来也有不同？”黄少天这把给他只是学习用的，自然卸光了弹药，权变成个无杀伤力的硬铁玩样。
“那是自然。”叶修去抓黄少天把玩枪支的手，帮他摆出个扣住扳机的手势，另一手挡在黄少天面前，“这是一种握法，每把的方式都不一样，你要是想学就……”
“我要是想学就怎么样？”黄少天把视线从枪上挪开，专注盯上叶修的脸。
“就要继续努力啊！”叶修话锋一转。
“这还用你说吗。”黄少天笃定道，恋恋不舍地把枪支还给叶修。
他这段时间与叶修在床上总有受教，却不知对面两位有什么主意，似乎是与他们打起持久战，双方都不动如山。
这持久战算起来还是他们得力，到底那两位先熬不住，半月后再次上门拜访。
有了上回的经验在先，黄少天与叶修都神态自若，倒是上门两人有些许难堪，彼此间隔着条街住了半月，他们对叶黄两人多加注意，自己姓甚名谁自然也保不住要被知道。
这两位同样是北上来的，却不是学武堂的人，一位叫郭铭，一位是陈涵，此时站在黄少天的药馆子里，话语中丝毫不提“叶秋”两字，反而说是住了几日身体不适，浑身难受，想来找黄少天求医。
“身体不适”便坐实了来药馆的理由，郭陈二人也是怕黄少天不待见他们，这才硬编出借口，也不管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不适。
他们两人进馆求医是假，探叶修身份是真，行事多少有些心虚，没想黄少天却异常配合，一副丝毫不怀疑的模样，让两人坐下后对他们细心问诊，各路难受都问了一遍。
从头疼脑热一直问到腿脚便利，黄少天这小大夫会折磨人，病症说起来没完，叶修在旁听着都觉得好笑。
郭铭担任身体不适的那位，被黄少天一通盘问下来苦不堪言，起初还能努力伪装描述自己的所谓病症，后头被问得精神恍惚，全然放弃，只知对对对，是是是地回应。
“哎——”黄少天问到末尾，忽地长叹一口气。
另一位陈涵以为他是看出什么差错，生怕露馅，急忙上前询问为何叹气。
“我叹气是因为你这位朋友。”黄少天面色凝重地摇头，“哪哪儿都不舒服，怕是有什么重病啊！”
“其实也没这么眼中，就是近日来胸闷气短，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罢了。”陈涵在一旁解释说。
“你不懂，胸闷气短才是最要不得，这人浑身上下最重要的便是心气，心气不通后患无穷！”黄少天一本正经，言之凿凿，“想想周瑜当时不也是心气不通，被活活气死的吗？”
“……黄小先生说得有理。”陈涵尴尬道，这半月他与郭铭监视叶修，每夜轮班耗费精力，却什么发现都没有，要说气恼还真有。
黄少天这一番话说出来，既把他们比作瑜，那便是把叶修比作了亮，高下立分，竟有笑话他们被气死的意思。
只是这话说得含蓄，看似是随性一比，况且胸闷气短也是陈涵自己提出，怪不了黄少天借题发挥，两人自然无处发作，只能干吃下这哑巴亏。
“况且心气不通，容易影响头脑。”黄少天继续道，照旧是那副认真模样，郭陈两人不清楚黄小先生的性格，以为暗地被骂一次就了事，可叶修知道这小大夫抓到个机会哪里肯善罢甘休，必定要借着多损两句。
“影响头脑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吧？”黄少天说，面上甚至装出点惋惜，“镇子南边的方叔就是这样，心气不通，多大的人了还整日尿裤子。”
“你——”郭铭这回被比作智障，倒是真的“心气不通”了一回，立起眉毛正要与黄少天对峙，被身后站着的人按住肩膀压了下来。
“当真这么严重？”陈涵比郭铭年长些，更耐得住气，不会与黄少天在这种小聪明上斗气，“黄小先生医术高超，可有药能治？”
“也可能没有这么严重。”黄少天见好就收，及时挽回，“或许只是普通的水土不服罢了。”
“我两都是从别处来的，应该是水土不服了。”陈涵忙下定论，免得黄少天又加上什么多余病状，“还请黄小先生仔细看看。”
黄少天点头，偷偷转去看叶修，被望的那个不可置否地抱着手臂，对黄少天勾勾嘴角。
他们都知道郭陈两人来的目的，绝不是看病那么简单，在黄少天言语询问郭铭时，陈涵可没少打量四周，和叶修的目光也对上过几次，似是把这里当成是什么藏匿东西的秘密基地了。
黄少天这药馆本就是个普通地方，陈涵再打量也看不出什么，黄少天怕他只看了一楼不死心，干脆一次把情况挑明，与两人说要他们上楼坐，好给他们仔细看看，也借机想打消两人的猜测捉摸。
这一点正合两人的意，郭陈两人皆点头，还要故作生病的模样，一步一扶地走上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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