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陈途（04）
《陈途》
04-初冻
叶修这算是借着黄少天给他编排的身份勉强留在这里，有黄小先生做担保，镇民倒也不排斥他，还挺乐意与他套近乎，偶尔过来问问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叶修瞅了黄少天两眼，见那人没发表看法的意思，这才开口说自己祖上是经商的。
所谓天下商人皆一家，叶修一说经商，镇人与他聊天的话都多了许多，无论是开饭馆开酒楼还是卖衣裳的，都要同他沟通一番自己的生意经。
黄少天起初当叶修是满口瞎扯，还坐在边上准备看人出丑呢，没想到叶修说起来头头是道，有些话连黄少天都不懂，倒是那几个生意人听得起劲，连连点头。
看叶修在镇民里混的这副如鱼得水样，估计不用多久就能打成一片。
“你还真有一手啊？”黄少天趁着镇人散开之后跑去叶修边上，颇感好奇地用胳膊肘捅他，“生意经从哪里听来的？”
“哪里听来？这可是我的老本行。”叶修笑道，“想不到吧？”
“老本行？你不是那什么地方出来的吗，怎么就是老本行了。”黄少天不信，讲武堂这地名多少敏感，他不好直白地当着镇人面前说，只能用“那什么”来代称，一时间话题显得非常凝重。
“你不也是先学了医，再想去那里的？”叶修反问他，话也不明着说。
“你说得也有道理。”黄少天思索道，“你祖上真是经商的？买卖什么的？”
“你凑过来点，我偷偷告诉你。”叶修先前话说得坦荡，此时却有些神秘兮兮地对黄少天招手，引人探过脑袋来听。
“是什么是什么？”黄少天的好奇心被他勾引出来，侧过头把一边耳朵对上叶修。
“军火。”叶修压低声音说。
“我去，那你这还不是‘那什么’吗！”黄少天还以为能听见什么意外的东西，没想到依旧和讲武堂搭边，在心里感叹叶修是个祖传要当兵的料。
他不满地把脑袋收回来，自觉又被耍了，那人让他凑过去听，刻意营造出一种神秘态度，使得黄少天浮想联翩猜测万千，等他上钩之后又对他抛出个合情合理的回答，白费了黄少天那么多猜测心思。
偏偏黄少天还怪不了叶修什么，枪支军火这种话，也实在不能在光明正大的地方说，要他探头过去听有理。
这样被耍不是第一次，思来想去，黄少天只觉憋屈。他多机灵一个人，现在被这个前几天才捡来的叶修套得严严实实，也不知是个什么缘由。偶尔黄少天想出鬼点子去闹叶修，那人也顺风顺水地接下来，一拳头出去打在空气里，压根没引起对方注意。
归根结底，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还是他对叶修的身世不熟悉，黄少天对镇民谎称与叶修是旧时好友，实际上两人认识不足半月，那人的底细他才摸透冰山一角，倒是叶修与他日日夜夜住在一间房里，对他的生活作息一清二楚。
看在叶修伤口未愈的份上，黄少天本准备让他多睡几日床。可叶修也谦让，在这里蹭吃蹭住拉不下脸，自个儿用药箱椅凳拼了拼，买块木板摆在上面，愣是弄出张客床来，铺上被子竟比黄少天当初搭的还要中看些。
黄少天震惊于他这做铺盖的手法，叶修回答说自己流落惯了，这点技术总是有的，以前找个破庙都能住一晚上。
“我这里比破庙总好吧？”黄少天问他。
“那是当然。”叶修回答。
黄少天满足地点点头，继续在药草干里挑挑拣拣，就听见叶修在身后又补上一句。
“你这儿起码还有个屋顶呢。”
“我这里比破庙就多个屋顶？！”黄少天气恼回头，冲叶修一阵嘟囔，“我还有椅子凳子桌板！”
“对对对。”叶修道，看着黄少天把药馆里头的东西细细数来，念得和串儿童谣一般，讲得快了几乎要编成歌。
这药馆和破庙自然不一样，不说陈设好许多，内里有药方便治病，光说这药馆的主人就与那些石头佛像不一样。黄少天为人好谈，聊起来时常咋呼，光是摆在边上不讲话都能从动作间显出亲近热络，有血有肉，可不是那些冰凉物件能比的。
镇人都把他称作黄小先生，偏偏叶修总要换个特殊的叫法喊人，才打工的时候叫他小老板，往后熟悉起来了便喊人小大夫。
黄少天不服他称呼自己总加个“小”字，与人细细算了一次出生年份，结果居然当真比叶修小三岁，从此坐落了这个“小”字的名号。
要说称呼，其实镇民也总是带着小字喊他，黄少天早先听来听去也不觉得恼，偏偏轮到叶修来喊就故意拖出副调戏的腔调，怎么听怎么不爽。
黄少天是什么人，遇到不爽哪里会干忍着？必须得找机会报复回去！既然叶修比他大三岁，用“小”字来称呼他，他便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把人往老了喊，叫“老叶”。
还真别说，这两人的称呼虽是一时兴起随便取的，但却莫名贴切。
黄少天的样貌性格都偏少年些，从谈吐言行能看出骨子里的意气，叫他“小大夫”不假；而叶修出生复杂，早早经历过大劫，对比黄少天的一撩便炸来说为人处事不惊，身上时常带点懒散气质，喊他“老叶”也是真符合。
两人一来一去叫得顺口，自己不觉得有错，外人眼里看去却是关系亲密，扎扎实实坐实了“故时旧友”的身份。
只不过黄少天和叶修不是当真相识，他对那人的经历一无所知，虽心下有些好奇，却也不好意思明问，往往别别扭扭的，等叶修与人谈起来后他才凑过去也跟着听。
别说，叶修这经历丰富，不论是从商经验还是说小故事逗姑娘，讲起来都有趣，再加上他长相也端正，黄少天又给人多添了两件过冬衣服，穿着显得精神许多，调和些他身上的慵懒气质。
镇子里姑娘们早先是冲着黄少天来的药馆，见叶修次数多了，越发觉得这位先生也好，适合当如意郎君，久而久之地便分了一批去缠着那人，整天在叶修后头喊人叶先生。
对这势头黄少天倒是不太在意，他年纪尚轻，本就对儿女情长未有太多感想。虽说镇子里姑娘缠着他，可他却没一个中意的，全当做是伙伴相处。比起姑娘，还是这个从天上掉下来，栽倒他屋前雪地里的叶先生更吸引他注意。
叶修发觉人喜欢听他讲故事，偏偏起了坏心，总不肯好好说，硬要拖延时间来吊着人，本来与众人说得好好的，黄少天一凑过来，他就往各种细枝末节上走，不肯把事情的结局讲清楚。
硬逼得黄少天在关药馆门之后追问他，叶修还要再逗人两下，装出一副不清楚黄少天在提哪件事情的模样，直把人撩恼了才肯一一道来。
黄少天早先那点不好多问的心思被他磨了个干净，往后再和叶修讲话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他本身对武器军事有兴趣，魏琛教他的又都停步于两年之前，黄少天虽有心打听，但所处镇子到底偏远，听到的消息不真切。这回好不容易被他逮到个叶修，自然是有什么想知道的都问。
他没有问题的时候都话多，一有问题更是滔滔不绝，问得千奇古怪。好在叶修涉猎范围广，哪里都能答一些，无聊时候也乐得与他讲，两人一说起来能从吃晚饭谈到上床睡觉，多半是黄少天抛出一串问题，叶修给他点简短的答复，那人再冒出新想法。
叶修与人沟通不难，小大夫聪明，有些时候不过是没转过弯来，略一提点他就能想通，对待事物的看法时常还与叶修出奇一致，可谓是兴趣相投异常合拍。
在两人谈天说地的过程里，黄少天总算是对叶修有所了解，而叶修也知道了当初想带黄少天去读讲武堂的那人是魏琛。
“你认识魏老大？”黄少天在叶修的表情上看出点端倪，从自己床铺里探出半个身子。
“嗯，他和我在同个地方听书，我俩早期交情不错。”叶修道，他临时搭的那张床与黄少天不过半臂距离，那人现在探身出来，显得距离更短，几乎要滚到他床铺上。
若放在以往，黄少天对人的经历一无所知，叶修说早期关系不错，他恐怕还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但如今黄少天对叶修早有粗略印象，人说早期，那便是讲武堂刚起初，还没多少学生的时候。
这时间便是很早了，恐怕要在魏琛认识黄少天之前，叶修估摸着日子，顺口问小大夫有没有在魏琛嘴里听过自己的名字。
“你这么有名啊？”黄少天撇嘴斜眼道，“我要是听过，不应该早就认出你来了？”
“也是。”叶修点头。
“我只听他提过一个人，说是那人战术好，思想超前，是个人才。”黄少天仔细回忆，到底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他只能捡勉强记得的片段来说，“好像同魏老大是烟友。”
“这不就是说我吗？”叶修听来好笑，战术思想这两点他不好自夸，但抽烟恐怕真只有他和魏琛两个人。早期讲武堂规矩严，讲师向来不喜欢那些个西洋贵族奢侈取乐的东西，喊它们是灭国要害，其他人都不敢抽，仔细想来只有叶修和魏琛两人会。
怕是魏琛独自在外，不好太多透露讲武堂内人名，黄少天这次从没听过。
“这是你？”黄少天闻言，摆出张不信的脸怀疑，“你也抽烟？”
“我当然会。”叶修道。
“那我怎么不见你抽过？”黄少天有所动摇。
“这里不是没有吗。”叶修回答，他虽是个乐于抽旱烟的，但多是用那些烟丝来保持清醒，集中注意力，瘾头与魏琛相比小许多。这会儿呆在黄少天的药馆子里，既没什么需要他特别留心的事情，也还挂着“打工”的名头，一来不需要抽，二来也不太适合抽——在人家看病的地方抽旱烟，看着总有些奇怪吧？
“不过你要是乐意，我往后就抽了？”叶修补上一句。
“那还是别了吧！”黄少天说，小大夫的老本行出来了，一本正经地教育人，“烟丝对肺不好，抽多了得病你知道吧？住在镇子东边那个李大爷就是肺病，治不好，走路一多就喘得慌，只能靠抓药来每天养着。”
“嗯。”叶修听着点头，答应得也快，打了个哈欠准备闭眼。
没想他要睡，黄少天却不肯放过人，还在往外探身子，眼巴巴地望着叶修：“魏老大说的真是你啊？”
“不知道，或许是吧！”叶修从被子里伸出只手，按着黄少天的脑袋给人塞回被子里，生怕他再往外探真要滚下来。
“哦……”黄少天缩回被子里，脑袋埋了一半进去，只留下双眼神还在外头盯着叶修，低声问道，“那他有说过我吗？”
“……说过。”叶修回答，“后来我见他的次数少，是听他说起过遇到一个小年轻，本想带来学武堂的，结果中间出事了才没成功。”
“真的假的？！”黄少天的下半截脸从被子里冒出来。
“真的，骗你做什么？”叶修说，“老魏还说那小年轻聪明，带过来不比我们武堂里的人差。”
黄少天显出点开心的样子，再多问几句，烦得叶修翻过身，拿背对着他才闭嘴，心满意足地与人道好梦。
“睡吧。”叶修再翻过来，往黄少天脑袋顶上揉了两下。
关于魏琛提起他的事情，叶修说得半真半假。
魏琛提过遇到小年轻是真，但也不确定说的就是黄少天，至于后面那番讲人聪明要带回来的话，则是叶修自己给添上去的。不论魏琛是什么看法，叶修是真心觉得黄少天好，小大夫身上的风气正，比他在讲武堂里听课，身边某些不思进取的人都要好。
甚至好得让叶修萌生了点教黄少天东西，把人领走去学武堂的想法。
TBC。
感谢喜欢。
其实是个比较日常的故事！也不会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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