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脑洞

第九章

 

贺铭与其他医务人员统统都退到一边，黄少天所在的那块钢板四周落下强化玻璃，把他完全地关进封闭的环境里。

锁着小花豹的笼子也同样被罩上方盒形状的玻璃罩。

玻璃罩经过高度强化，如果黄少天现在体力如常或许还能顺利打破，可惜他体内的强力麻药使他连挪动一根手指都有些困难。

这本来就不是用来抵抗哨兵，而是利于嘉世研究人员观察的，当有人在外面按下机器开关后，整个研究房的灯光骤然一暗。

黄少天几乎是在瞬间就感受到了痛苦——非比寻常的，超越肉体承受能力的痛苦。

如果把人类忍受痛苦的程度用级别表明，并且把割破手指定位一级的话，那战场打斗被踹到肚子就是五级，折断肋骨是十级，四肢断裂是二十。

而黄少天现在感觉到的痛感接近于一百，就像是十根肋骨同时在他体内折断，而他那该死的哨兵天赋，还会把这些感受无限放大。

那些痛感不作用在他的身体上，黄少天的躯体完好无损，那些疼痛是通过仪器，直接模拟形成在他的精神里。

与之一起折磨他的还有绝望，伤感，内疚，愤怒等等负面情绪，浪潮一样翻涌在他的脑海里，几乎要把他吞没。

黄少天在剧烈的痛感里回想起自己最绝望的经历，魏琛被嘉世打败那一天，蓝雨差点四分五裂的那一天，他记起自己百般努力却无法得到的东西，记起同伴死亡离开，他渴望守护却无能为力的一切。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图景在逐渐崩溃，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像是洪水，或者是地震一般摧毁那片属于他的私人区域，他起初还能隔着玻璃看见站着的人，到后来视线越发模糊，眼前充斥着迷幻的光线色彩。

黄少天被眼前的色彩晃得感到恶心反胃，下意识想要呕吐，大脑却连这一点指示都无法传达。

花豹以一种极其难受的姿势瘫倒在笼子里，刚打开机器时它还能发出嘶吼声，几分钟后只剩下濒临死亡的哀鸣。

黄少天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他眼前的色彩在剧烈晃动后褪去，精神图景被摧残得所剩无几，脑中最后一点哨兵感知提示他，再这样下去他会崩溃。

他会变的和那两个原本是蓝雨哨兵的人一样，失去曾经的一切，忘记蓝雨，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忘记自己的荣耀与责任。

这场面太过残忍，贺铭才看了两眼便挪开视线，黄少天在那个玻璃笼子里仿佛一件试验品，全身湿透四肢颤抖，却咬紧牙关不愿吐出任何一句示弱的话。

这样的折磨进行了三次。

为了防止黄少天彻底崩溃，嘉世的研究人员用五分钟暂停一次的频率开启机器，保证试验品能感受痛苦，却不至于死亡。

所有人都站在玻璃窗外面，用麻木的眼神看着黄少天挣扎，等他们第三次按下那个开关时，只有贺铭猛然发现了黄少天的眼神。

黄少天的眼神即使在这种折磨下也依旧亮得吓人——哪怕已经看不见什么东西。那双眼睛里的确有痛苦，有悲伤，有愤怒，证明嘉世的机器依旧在运作。

但黄少天的眼睛里没有绝望，他们最想让黄少天感知到的东西，在黄少天的眼睛里毫无踪迹。

他们也没有机会进行第四次尝试了。

黄少天近乎全数坍塌的精神图景里出现了一只鹰，有红色翅膀的雄鹰，蒙蔽在他眼前的黑暗也被撕裂，破开一道细缝。

叶修那条看着没什么意义，只能拿来耍帅的披风终于派上用处，他把黄少天包了进去，半拖半拽地拉出那个玻璃笼子。

小花豹被叶修抗在肩上，虚弱地耷拉着脑袋。

叶修把这一人一豹子重新带回房间，情况比第一次遇上还要惨。黄少天头次只是被绑着，起码还能蹦能跳能骂人，精力旺盛活泼好动，而现在被捎回来，躺在床上只能喘气，连眼睛都不太睁得开。

小豹子更是凄惨，连毛发的光泽都没了。

“黄少天，还能听见我说话吗。”叶修翻身上床。

他是嘉世的人，就算不是那区域，对那些手段也有所耳闻，黄少天经历的折磨在嘉世内被称为“洗礼”，原先是专门拿来训练哨兵忍耐力的。

哨兵的超人五感有利有弊，必须要习惯忍受一定外部刺激才能好好作战，训练时承受的刺激程度会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超过那个范围的感官刺激则会变成痛苦。

大量的刺激与负面情绪会摧毁一个哨兵，哪怕是黄少天这样的蓝雨高层，他的精神图景残破不堪，勉强维持在稳定的最低线上，他被叶修带回来后紧绷的神经有所放松，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一点点攻击都能将他击溃。

解除防御机制的黄少天接近昏迷，对叶修的话毫无反应。

“黄少天？”叶修再次试图沟通，这句和前一句有点所不同，他为面前的哨兵立下了一个屏障，隔绝所有可能会伤害黄少天的东西，并试图进入那人的精神图景。

他身边的鹰又浮现出来，展开双翅立在黄少天的花豹身边。

被喊的那人总算细微地挪动手指，表示自己还活着。

叶修立马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决定和陶轩谈完再去找黄少天是在冒险，为了让陶长官签下那一张放人的单子也不容易，叶修进去抗人的时候黄少天状态相当糟糕，一路上他都担心人撑不过来，毕竟要把陷入灵魂空洞【1】的哨兵喊回来有些费力。

好在黄少天撑下来了，还能对他做出反应，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很多。

叶修可是个高级向导，哪怕黄少天的精神图景碎成拼图，只要还在，叶修就能给他拼回去。

现在的问题只剩下那人愿不愿意让他拼……很显然黄少天不太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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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短短几秒内，叶修彻底侵占了他的精神图景，接着叶修从黄少天的精神里退了出去。

不光退出精神图景，叶修甚至离开黄少天身边，退出自己的房间，给黄少天重新营造出最开始那个无噪音无影响环境。

等他再回来，黄少天已经从结合热里恢复过来，叶修也处理了身上拖延已久的战伤。

两人在房间里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挪开眼神，一个摸鼻子一个看天花板，场面不能更加尴尬。

黄少天心虚，虽然他呆在叶修房间里一直都挺心惊胆颤的，但这绝对是他来到嘉世最心虚的一次，他说话都不敢看叶修的脸：“呃，你怎么把我弄出来的？”

“和陶轩做了个交易。”叶修回答，他比黄少天好一点，起码他没那么心虚。

“哦。”黄少天说，也不好问到底是什么交易，顿时冷场。

“是我和他之前的事，你是顺带的。”叶修详细又含糊说。

“我是附赠品的意思？”黄少天意会了一下，总感觉叶修这话说得微妙，自己像是大甩卖时候买二送一，不救吃亏似的。

“……差不多吧。”叶修回答。

又是一阵冷场，两人和在心里定了什么奇妙合约一样，闭口不提关于那个亲吻的事情，仿佛半小时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黄少天只是普通地受了伤，而叶修也就是普通地帮他拼了个精神图景，没有结合热，没有拥抱，也没有那个完全不该发生的亲吻！

但欲盖弥彰毫无作用，发生过的事总是发生了，不论他们承认与否，黄少天和叶修都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蝴蝶扇动了翅膀【2】，羽毛已经落在天平上，冰川上的细缝开始裂开，骨牌的第一块木板倒下来。

房间里传来熟悉的挠地毯声，心怀鬼胎的两人转头去看，只见黄少天的小花豹侧躺着，毛发光泽虽不如从前但有所恢复，叶修的鹰收回爪子，用一种舒适的姿态靠在小花豹翻出来的半边肚皮上，眯起眼睛看着扭头的两人。

小花豹做出相当信赖的动作，用脑袋在雄鹰翅膀上蹭了两下。

黄少天：“……”

TBC.

感谢喜欢

【1】灵魂黑洞，陷入神游的哨兵或者被情绪淹没的向导意识最终消失的地方。从肉体上来说没有死亡，但是已经几乎不可能再被唤醒。

【2】蝴蝶效应（ The Butterfly Effect）是指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